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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洗了一通,待身上幹凈了,這才把他扔進床。

對於琸雲的說辭,老太太並不是很信,事實上,她對琸雲所有的話都持懷疑態度,只是在瞧見屋裏的兩袋大米和白面之後,很聰明地住了嘴,甚至還主動包攬起給那小鬼熬藥的任務。

柱子記著琸雲吩咐過的話,生怕老太太在藥裏頭摻點兒什麽東西,一直寸步不離地跟著。老太太趁機又在他面前給琸雲上了一回眼藥。

那小鬼瞧著瘦骨嶙峋沒幾兩肉,但確如宋掌櫃所言身子骨很是健壯,那麽嚴重的病不過是喝了一碗藥,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早,他就起來了。琸雲聽到動靜出來察看的時候,就瞧見他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在廚房來翻東西吃。

“小鬼,”琸雲揚了揚下巴叫他,“你叫什麽?”

那小鬼穿著柱子去年的衣服,但還是大了許多,肩膀耷拉下來,袖子一直垂到膝蓋上,他使勁兒地抖啊抖,好不容易把手從衣袖裏抖出來,聽到琸雲叫他,小鬼立刻轉過身來一臉戒備地看著她。

哎喲,我的親娘!琸雲險些咬到了舌頭,不敢置信地瞪著面前的小鬼,使勁兒地眨了眨眼——這真是他們昨兒撿回來的那個小狼崽子?長得也太水靈了吧!

昨兒那小鬼渾身上下都裹在泥裏頭,根本看不清他的長相,冷不丁地洗幹凈了,再換身幹凈衣裳,立刻就變成了年畫上的小金童,這小模樣實在太招人疼了。

“你叫我什麽?”小金童皺著眉頭毫不客氣地瞪著琸雲,“你個小丫頭片子怎麽這麽沒禮貌?自己才幾歲,裝什麽大人。你們家大人呢?”

你們家……大人呢?

琸雲瞪著面前這不過□歲的小鬼,險些沒背過氣去,這真是昨天巷子裏被人打得起不來身的可憐小孩兒嗎。

那小鬼見琸雲不說話,顯然是覺得自己的威風把她給震到了,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理所當然問:“有吃的沒?我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裏網絡最近出問題,每天晚上都斷網,郁悶啊

☆、第七回



琸雲看著面前裝腔作勢,一副小少爺做派的小鬼有些想笑,她很想扒開這小鬼的腦瓜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麽,這跟昨天她在巷子裏看到的陰沈兇狠的小鬼儼然是兩個不同的人。

“你家大人呢?”見琸雲一直莫測高深,那小鬼終於有些沈不住氣,重重地咳了一聲,擡高了聲音問,架子端得很高,仿佛跟琸雲說句話已經擡舉她。

琸雲慢條斯理地搬了把凳子在那小鬼面前坐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找他們做什麽,這個家裏我最大,我說了算。”

見小鬼不悅地皺起眉頭,她又繼續道:“我可不管你以前是幹什麽的,小乞丐也好,大少爺也好,進了我們家門,一切都得聽我的。肚子餓了想吃飯?也行。不過我們家可不養吃白飯的,救人什麽的我就當做好事了,可你這吃藥的錢,吃飯的錢總不能不給。還有你身上的衣裳——哎,別扯,當心扯壞了。”琸雲跳起身狠狠把小鬼正在拉扯衣服的手打了下去,高聲道:“手輕點兒,這身衣服壞了,你就給光著身子吧。我們家裏頭可沒別的衣裳給你換了。實在不行,你就得穿我的。”

小鬼的臉上立刻露出嫌惡的神色,狠狠瞪著琸雲,仿佛她這句話是對他的莫大的侮辱。

“瞪什麽瞪!”琸雲瞇起眼睛狠狠朝他回瞪過去,“難道我說的不在理?我跟你說,你是祖上燒了高香才遇著我們一家人,換了旁人,怕不是早把你給騙了賣了。現在這世道,什麽人都有,你這小鬼長得細皮嫩肉的,可好賣了,那心腸再狠點兒的,能直接把你賣去做人肉包子。便是不賣掉,昨兒那一場高燒都能燒壞你的腦子。你知道腦子燒壞了是什麽模樣不?話也不會說,飯也不會吃,半張著嘴巴一直留鼻涕……”

那小鬼的臉色都青了。

“二丫,二丫——”

琸雲瞅著那小鬼愈發青白的臉色正逗得開心,門外忽傳來柱子的叫喚聲,那小鬼眼睛眨巴了幾下,指著琸雲的臉哈哈大笑起來,“二丫——哈哈——這名字真難聽。”

柱子推開廚房的門一臉茫然地看著琸雲和正笑得幸災樂禍的小鬼,不解地問:“什麽事笑得這麽開心?”

琸雲白了那小鬼一眼不說話,那小鬼立刻收斂起囂張的笑容,很是客氣地朝柱子行了個大禮,口中道:“多謝大哥救命之恩。”

柱子長到這麽大還是頭一回受這麽大的禮,嚇了一大跳,很不自在地連連退了幾步,罷了才摸著後腦勺憨憨地笑道:“小兄弟莫要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對了,你現在好點兒沒?昨兒你燒得厲害,可真嚇人。”

“多謝大哥關心,在下已大好了。”那小鬼還挺會演戲的,在柱子面前顯得又懂事又禮貌,儼然一副知書達禮好少年的模樣。看來他果然還是沒搞清楚這個家到底誰說了算。

琸雲笑瞇瞇地開口打斷他的話,“這小兄弟病才剛剛好,不要亂走動。對了,你這病啊吃不得油膩葷腥,最好是餓個幾頓清一清腸胃,這樣才能好得完全。大哥,你把這小……小兄弟送回去歇著,一會兒太陽出來了,日頭毒辣,不要曬到了他。天可憐見的小娃兒……”

柱子幹脆利索地“哎——”了一聲,半句多話也不問就要送那小鬼回屋歇著。那小鬼立刻色變,驚聲狡辯道:“大哥,我,我覺得,我還是能吃點兒東西的。”

“那可不行!”柱子十分盡職盡責地把他攔了回去,“二丫說你不能吃那就是不能吃,趕緊的,回去歇著。”

小鬼的臉上愈發地綠了,看向琸雲的目光裏再不覆先前的嫌惡和蔑視,那巴巴的小眼神兒看得人怪揪心的。

琸雲看出他想要和解的願望,揮揮手讓柱子停下,笑瞇瞇地看著那小鬼,不急不慢地又問了一次,“小娃兒你叫什麽名字啊?”

“石頭。”小鬼想也不想地回。

琸雲才不相信他的鬼話,這小鬼一看就是體面人家出來的,哪個大戶人家會給自家小孩起這麽個鄉下名字。“是真名嗎?”她顯得非常好脾氣地問。

小鬼縮了縮腦袋,愈發地不自在,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道:“假的。”

柱子在一旁“嘿嘿”地笑,“石頭這名字挺好記的。”

不管這小鬼到底出於什麽理由瞎編出這麽個名字來,琸雲終究沒有再追究,正如柱子所說,石頭這個名字好記又上口,這就已經夠了,她若是真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牽扯出什麽豪門恩怨來,反倒是多事。

“以後你就在咱們家住下,有你吃,有你喝,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要不然——”琸雲的眼睛瞇成一條細縫,稚嫩的小臉上寒氣籠罩,石頭很是楞住,詫異地看著琸雲,竟忘了反駁。

“聽到了沒?”琸雲又問,一伸手就在石頭的腦瓜上敲了一記。

石頭仿佛受了莫大的驚嚇,猛地跳起身,不敢置信地看著琸雲,哆哆嗦嗦地道:“你……你怎麽能打到我?”

“我怎麽就打不著你了?”琸雲愈發地覺得逗這小鬼實在很好玩兒,玩心一起,又擡起胳膊欲作打人的姿態。石頭也立刻弓起背,瞪大眼睛聚精會神地看著琸雲,只等她一動手就要逃開。

結果,他才剛剛瞧見琸雲的手上微動,腦門上就又挨了一記,小鬼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驚訝和震驚來形容了,他盯著琸雲的手,臉色變得刷白,就好像整個世界都垮了似的。

“知道什麽叫藏龍臥虎了吧。”琸雲得意洋洋地舉著手,向石頭作嗤之以鼻狀,“你以為自個兒身手靈活本事大,以前是不是還總有人誇你天資聰穎?得了吧,人家那是奉承你,真以為自己那麽厲害?昨兒還不是被幾個小乞丐打得連還手的力氣都沒了。”

其實琸雲覺得很奇怪,看這小鬼今天的行為,倒也是個能屈能伸的,最起碼還懂得在柱子面前裝樣子,怎麽就淪落到被人群毆的地步?就憑著他這張漂亮小臉,便是淪落到做乞丐,放下身段跟人說幾句軟話,也絕不會被人圍著打。

石頭猛地一擡頭,眼睛竟有些發紅,咬著牙狠狠道:“那幾個賤民竟敢搶小爺的東西,看我不——”他的話還未說完,忽地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對,敏感地朝琸雲看去,瞅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到了嘴邊的狠話又吞了回去。可他到底年紀小,終究做不來那低三下四、做小伏低討好人的姿態,只重重地“哼”了一聲,別別扭扭地把腦袋扭到另一邊去,臉上幾乎寫著“我絕不認錯”這幾個大字。

“行了你啊,”琸雲沒再教訓他,笑吟吟地道:“從今往後你就在我們這些小平民家裏頭住下了啊,別再胡思亂想那些有的沒的。姐姐我的脾氣不大好,你要是再這麽賤民長賤民短地胡亂嚷嚷,我可不管你是傷著還是病著,長得有多漂亮,到時候劈頭蓋臉一通好打。”

“你——”石頭氣得直蹦,精神好得完全讓人猜不到昨天晚上他還病得睜不開眼睛,“你這個……”他盯著琸雲,絞盡了腦汁想要找出一個詞來形容她,“你這個老氣橫秋的醜丫頭!”

琸雲托著腮“噗噗——”地笑,目光放肆地在石頭身上掃來掃去,很是認真地點頭,“跟你比起來我的確算不上漂亮。不過身為一個男人,皮相什麽的都是浮雲,重要的是本事。就你小鬼身無二兩肉,連自保都為難的,嘖嘖,實在是……”

她毫不掩飾的輕蔑讓石頭愈發地氣惱與暴躁,他鼓著小臉氣得“哇哇——”直叫,琸雲笑瞇瞇地繼續逗他,“就你這三腳貓的工夫連我這麽個醜丫頭都打不過,難不成你還想憑著這個去□?別笑掉人大牙了。還是好好的跟著大哥幹活兒吧!還有,你是大哥幫工的劉大戶家的私生子,可別說漏了嘴,要是讓老太太曉得你是撿回來的小乞丐,她轉頭就能把你給賣了。”

看著石頭的臉都綠了,柱子很有些不忍,悄悄拉了琸雲一把,自以為很小聲地勸道:“別說了,別說了,你看石頭都生氣了。其實當乞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石頭還小麽,說出去也不丟人。”

石頭憤怒地“哼——”了一聲,氣鼓鼓地沖出了廚房,完全忘了自己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事兒。

琸雲滿意了,指揮著柱子道:“大哥你去燒火,咱們今兒早上煮粥吃。”

…………

雖然把石頭貶得一文不值,還言之灼灼地說要餓他幾頓,可真到了吃飯時候,琸雲也做不出那種虐待小孩兒的事來。石頭這會兒已經想開了,雖然見了琸雲也沒個好臉色,但吃起飯來一點也不受影響,那麽瘦小的個頭居然吃得比柱子還多,足足喝了兩大海碗白粥,又胡亂地咽了兩個黑面饃饃下去,這才放下筷子。

老太太最是小氣,在一旁瞧著就跟割她的肉似的,不住地埋怨道:“這小猴子也太能吃了,就他這個吃法,還不得把咱們家吃窮。”

石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道:“我爹劉大戶送的糧食,我愛咋吃咋吃,怎麽滴?”

老太太立刻就不作聲了,琸雲在一旁看得笑得肚子痛。

這小鬼現學現賣,也忒聰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家裏網絡問題,晚上總斷網,弄得昨晚沒更,抱歉

☆、第八回



琸雲把石頭撿回來,好吃好喝地養著他,一方面固然是心腸軟,見不得他眼睜睜地死在街上,另一方面,卻還存著別樣的心思。這小鬼人聰明,又明顯出身不低,讀過書,只要好好教著,說不準哪天就出息了,說不定以後方家還得仰仗他。

方家的情況,將來要大富大貴不大可能,琸雲心裏頭明白,她們這一代只有柱子一個男丁,而柱子又實在稱不上聰明,便是有再好的機會也求不來飛黃騰達。至於她自個兒,占山為王做個土匪的本事倒是有,可無論是本朝,還是將來的大燕朝,從來都沒有女人做官的前例,琸雲可不敢奢望自己能給方家掙個前程。

這也是老天爺長眼,在這個時候把石頭送到了他們面前。雖說這小狼崽子脾氣大不說,還自以為是,又喜歡冷嘲熱諷,但到底年紀小,底子又好,仔細□□,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於是,石頭肚子裏的早飯還沒有克化完,就被琸雲招呼著出來練武了。

“練武?”石頭很不屑地瞪著琸雲,“就你這細胳膊細腿兒的也想練武,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恐怕還拉不動一張兩石的弓,還想教我不成?”說罷,他又立刻一臉討好地沖著柱子道:“還是大哥教我吧,要不,咱們就從練拳開始?我以前學過一套拳法,大哥您看怎麽樣?”

說罷,也不管柱子笑呵呵地沒回話,石頭拉開架勢,精神抖擻地打了一套拳,動作趕緊利索,猶如行雲流水,竟是非常好看。他一套拳法打完了,柱子可勁兒地鼓掌,高聲喝道:“打得真好看!”

琸雲“噗——”地笑出聲來,也拍手,“是挺好看的。”說話時,又不懷好意地朝石頭挑挑眉,“你以前的師父是臺上唱戲的吧?”這套拳法也不能說不中用,事實上,論起花哨來,以前陸鋒教她的那一套拳法比之有過之而無不及。世家子弟們講究瀟灑,便是學起武來也得風度翩翩,氣度優雅,有時候明明簡單的套路非要玩出花來,一套拳打得像蝴蝶飄舞似的才受歡迎,可事實上,這些套路到了戰場上半點也用不上。

打仗的時候講究的就是致命,可不管你用的是什麽法子,招式瀟灑不瀟灑,動作好看不好看,這是琸雲做了近十年的土匪後總結出來的經驗,石頭這樣的小鬼當然不明白。

被琸雲這麽一嘲笑,石頭頓時有些拉不下臉,氣鼓鼓地瞪著琸雲,怒吼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打拳像唱戲?你有本事,跟我打一場。小丫頭片子,一會兒被我打了可不準哭。”說著話,他兩腿微曲做了個起勢,又朝琸雲揚了揚眉,“來吧——”

柱子臉色頓變,“真打呀?那可不行,二丫你別亂來。石頭可厲害呢,昨兒他一個人打四個——”

“還不是被人揍得起不來。”琸雲毫不留情地打斷柱子的話,石頭愈發地難看,銀牙緊咬,狠狠地瞪著琸雲,好似一頭發怒的小豹子。

“來就來!”琸雲一邊慢條斯理地挽袖子一邊朝石頭道:“咱們可事先說好了,誰要是輸了,誰就認贏的人當師父。說話不算數的人是小狗!”

“我才不會輸!”石頭完全忘了早上在廚房裏被琸雲頻頻打到腦袋的事兒了,或者,就算他記得,他也不覺得以琸雲那細細的小胳膊能有多大力氣,遂大喝一聲,也顧不上什麽禮儀了,紅著眼睛一圈朝琸雲肩膀掃過去。

琸雲微微一笑,肩膀一矮,往後躲避的同時擡腳朝石頭小腿上的委中穴踢了過去。她力氣雖不大,但認穴精準,動作又快又狠,石頭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左邊小腿一軟,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半跪在了地上。琸雲一伸手,就把他的脖子給揪住了。

“服不服?”琸雲在石頭耳邊大吼。

旁觀的柱子早已看傻了,楞楞地瞪著琸雲威風凜凜的樣子半晌沒說話。躲在屋裏一直偷偷探看的老太太也嚇傻了,半張著嘴連眼睛都忘了眨。

妖怪——老太太兩腿一軟,一個哆嗦癱軟在地上,連聲音都不敢吭。

石頭“嗚嗚——”地叫了兩聲,氣得一臉通紅,“我不服,再來。”

“再來?好啊!”琸雲笑瞇瞇地松開石頭的脖子,往後退了幾步,整狹以待地看著他,“準備好了?”

石頭剛應下,旋即“啪——”地一聲,胳膊就被扭在了身後,膝蓋一軟,人又給跪在了地上。

“再來——”

“再來——”

“……”

足足小半個時辰,石頭都在一次又一次地重覆著幾乎同樣的動作,雖說琸雲力度不大,他幾乎沒有受傷,可心靈的創傷顯然更可怕,到最後,就連柱子都看不下去了,哭喪著臉勸道:“石頭,你就別犟了,好好服個軟,啊。”

見石頭咬著牙不肯吭聲,柱子又好言好語地勸琸雲,“算了算了,他才多大,又剛來,有什麽事兒以後再說。慢慢來不成麽。”

琸雲冷笑,毫不客氣地朝石頭踢了一腳,道:“服不服?快叫師父!”

石頭氣得臉色發白地瞪她,咬牙道:“你別得意,以後,總有一天,我會比你強。”

“到底叫不叫!”琸雲作勢又要動手,石頭趕緊往後躲,跑了兩步又不動了,睜著一雙烏幽幽的眼睛無辜地看著琸雲,一臉委屈地道:“叫就叫,有什麽了不起。等我長大了,比你厲害了,你也得管我叫師父。”

柱子捂著臉都不想說話了,琸雲不怒反笑,瞇著眼睛瞅著這犟骨頭,伸手朝他勾了勾手指頭。石頭狐疑了一陣,起先沒敢過來,但見琸雲的臉上露出譏諷和輕蔑的神色,終於還是沒忍住,咬著牙湊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琸雲伸出胳膊揪住他的耳朵就往屋裏拽,“你個小狼崽子,今天不教訓教訓你,你不知道什麽叫做尊師重道!”

老太太捂著眼睛躲在屋裏心如死灰。

對於石頭這樣出身不低的倔小孩兒琸雲很有經驗,方頭山裏就有不少大富人家出身的兄弟,就連舒明這個二當家還是泰州的世家子弟呢,被她領著人揍過幾回,還不是老老實實了。收服石頭這樣毛都沒長齊的小鬼,琸雲可是一點壓力也沒有。

她本以為多少得折騰個兩三天的,沒想到石頭挨了幾回打,吃了幾次虧,竟然很快認清了形勢,在吃午飯之前就妥協了,老老實實地叫了琸雲一聲“師父”,罷了,又兩眼含淚地問:“你……師父……你多大了?”

“二丫今年九歲了。”柱子插嘴道:“她九月的生日,剛滿沒多久。”

石頭都快哭了,委委屈屈地看著琸雲,睫毛上甚至還掛著一滴水珠,“……比我還小半歲。”說完,他愈發地郁悶了,然後,抱著大海碗痛快淋漓地大吃了一通,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看得老太太的心在滴血。

但是,這小狼崽子不愧是小狼崽子,就算暫時服了軟、認了輸,也不代表他心裏頭也是這樣想的。這小鬼心眼兒多,知道柱子惟琸雲之命而是從後,就想從老太太那邊下手,趁著琸雲不註意,總旁敲側擊地想跟老太太結成聯盟。

但他顯然對方家的情況了解不深,只見到大戶人家裏長輩們的威風,卻不想方家老太太早因前事失了顏面,在柱子和琸雲面前半點威信也沒有,而且現在還對琸雲疑神疑鬼,總覺得她像妖怪附了身。石頭才在她面前提了琸雲兩句,老太太立刻就作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來,悄悄朝石頭“噓——”了一聲,爾後壓低了嗓門道:“二丫是小賤人被妖怪附身了。”

石頭:“……”

他打又打不過,想找人壓制下琸雲也沒轍,於是,終於老實了。

之後接連好幾天,琸雲每天都領著石頭在後山的小山谷裏練武,柱子閑的時候也跟著一起,雖說他年歲大了,這會兒才開始習武有些晚,但學些招式制敵還是不錯的,總歸是聊勝於無。

石頭很快從琸雲所教的招式中找到了跟他先前所學截然不同的地方。剛開始他很是迷茫了一陣,有一陣子甚至處於混沌狀,整天都在矛盾中渡過,有時候還會楞楞地坐在小河邊發呆,仿佛怎麽也想不明白。

但他到底聰明,過不了幾日就仿佛頓悟了,之後便進步迅速,簡直稱得上一日千裏。這讓琸雲興奮的同時又多少生出些感慨和忌憚。琸雲於武藝一道並不算特別精通,而且生為女兒家,身體遠不如男子那般壯實,自然比不得那小狼崽子。依著現在他習武的速度,只怕過不了半年琸雲就不是他的對手……這小鬼又時時刻刻不忘反攻,那半年之後,豈不是要失控?

琸雲覺得,她是不是應該未雨綢繆,早作打算呢。

難道,她得以德服人?

去武梁縣城的路上,琸雲一直都在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第九回



石頭在上姚村才住了小半月,就跟換了個人似的,雖說穿的是柱子的舊衣服,但好歹幹凈整潔,烏油油的頭發也梳得整齊,襯著他那張漂亮的小臉精神極了。

宋掌櫃起先沒認出他來,許是見他好看便多瞅了兩眼,石頭立刻睜大了眼睛兇巴巴地瞪著他,嘴裏發出意味不明的吼聲。琸雲沒好氣地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教訓道:“你是狗嗎?幹嘛發出這種聲音?這位宋掌櫃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給你開了方子,你早就燒成傻子了。怎麽這麽沒禮貌!”

石頭的氣焰一瞬間就被琸雲給打散了,剛剛還鬥志昂揚的腦袋立刻耷拉下來,態度很誠懇地朝宋掌櫃行了個大禮,道:“救命大恩不敢言謝,日後定當回報。”

宋掌櫃微微一楞,臉上旋即露出訝然的神色,“這是那天的小乞丐?原來長這幅模樣,還挺好看的。小姑娘這是打算把他撿回去做姑爺?咱們武梁縣城恐怕也難找出幾個相貌比他還周正的男孩子了。”

琸雲真想不到這外表斯文的潔癖掌櫃竟會開這種玩笑,不過玩笑歸玩笑,她自然不會當真,正欲笑笑著就過去了,不想石頭卻氣得直跳,一張俊臉漲得通紅,憤怒地指著琸雲道:“你亂說,小爺我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絕不會娶這個小醜丫頭。”

柱子當即臉色不好看,氣鼓鼓地瞪著石頭怒道:“小石頭,你說什麽?你說誰是醜丫頭?信不信我揍你!”

柱子的拳頭足足有石頭的臉那麽大,又黑又硬,砸在身上可疼了。於是石頭立刻住了嘴,扁著嘴忿忿地瞪著琸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琸雲看著他微微笑,慢悠悠地道:“石頭啊,我跟你說過的話你都忘了?什麽叫做尊師重道?長輩們說話,哪裏有你插嘴的餘地。這習慣得改,知道嗎?”

石頭最怕的就是琸雲這幅假惺惺的模樣,聞言臉上的表情都變了,剛剛還又氣憤又委屈,立刻就後怕起來。但他也做不來討好人的小意樣兒,幹笑了兩聲,往後退了幾步,咧嘴道:“師父您教訓的是。那個……您跟宋掌櫃談生意,徒兒出去轉悠轉悠,一會兒回來找您。”說著話,也不等琸雲回覆,他就腳底抹油地溜了。

宋掌櫃摸著下巴作不解狀,狐疑地看了看琸雲,又看了看柱子,皺眉問:“那小乞丐叫誰師父?”

琸雲沒回,笑瞇瞇地看著宋掌櫃,道:“不如我們來說說做生意的事兒?宋掌櫃你想不想賺大錢……”

琸雲回上姚村之後想了很久,終於還是覺得同安堂的宋掌櫃跟十年後馳騁益州的宋大官人應該是同一個人,於是她決定提前搭上這條大船。上輩子宋掌櫃是跟軍隊做藥材生意發的家,這一次琸雲便提前把他引到這條路上來。

這些年來北邊南邊一直都在打仗,到處都不太平,就連益州,聽說都有好幾個地方鬧出匪事,朝廷派了不少士兵來鎮壓。也正因為戰事,南北的商道十分不暢,許多貨物停運,旁的東西也就罷了,可糧食和藥材卻是生活必須的,這會子做這兩樣生意最是賺錢。

宋掌櫃是什麽人,那可是將來赫赫有名的大商人,哪能沒有半點腦子。只聽琸雲略微提點兩句,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旋即笑起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道:“方姑娘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我以為這種事該是令兄出面的。”

柱子茫然地“啊——”了一聲,傻乎乎地看著宋掌櫃,不明所以。

琸雲也笑,“誰出面有什麽打緊,重要的是,宋掌櫃有沒有興趣?”

“我當然有興趣!”宋掌櫃毫不遲疑地回道:“方姑娘所言極是,武梁縣城的那幾個藥鋪掌櫃都是膽小鬼,見著外頭在打仗,寧可守著武梁縣這一畝三分地內鬥也不敢妄動。我們若是能搭上軍隊的線,自然有大把的銀子賺。可問題是——”他一臉坦然地道:“我沒錢。”

琸雲倒是早就猜到了的,宋掌櫃若是手頭富裕,斷不至於連收人參的幾十兩銀子也拿不出手。

“上回的人參賣了多少錢?我們全投進去,唔,我家裏還有幾畝地,也都賣了,能湊多少是多少。實在不行,咱們一開始就不要開那麽大的場。飯要一口一口地吃,總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

“咱們?”宋掌櫃一臉愉悅地笑起來,“方姑娘好氣魄,如此破釜沈舟,就不怕我們虧得血本無歸麽?”

“若是連這點膽子也沒有,還談什麽賺錢!”

柱子總算聽明白了點兒情況了,又是驚訝又是擔心地問:“二丫你說什麽?賣地?咱們要賣地?那怎麽能賣呢?咱們家就剩這幾畝地了,要真賣了,以後咱們吃什麽喝什麽?二丫你可不能昏了頭了。”

琸雲側過臉去朝柱子微微笑,做了個你放心的表情,可柱子哪裏放得下心,湊到琸雲耳邊,嘎著嗓子道:“二丫你要真把家裏的地給賣了,回頭老太太還不跟你拼命。到時候可別怪大哥沒護著你。老太太要真撒起潑來,一般人拉不住。”

琸雲不屑地嗤笑,“得了吧,就她那性子,色厲內荏,欺軟怕硬的,頂多也就敢在院子裏打幾個滾給你瞧,哪敢欺到我頭上來。”

柱子都快哭了,“那我也扛不住那老太太打滾撒潑呀。”

“你去找石頭幫忙唄。”琸雲似笑非笑地朝他挑眉,“誰讓人家是劉大戶家的。”

宋大夫在一旁聽著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了,趴在櫃臺上彎著眼睛看琸雲,“方姑娘莫急,你們兄妹倆先商量著,反正這事兒也不著急。對了,還有賣人參的錢。”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彎腰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來,想了想,朝琸雲遞過來,“最近人參的行情好,三棵參一齊賣給了太平街的張家,攏共得了一百兩銀子。扣掉上回的訂金和我的那份,還剩八十兩。”

柱子看得眼睛都直了,死死盯著宋掌櫃手裏的銀票,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八……八十兩……”他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摸一摸那張銀票,仿佛那上頭閃著金光,誰料手才剛剛伸出來就被琸雲給打開了。

“宋掌櫃這是信不過我麽?”琸雲豪氣幹雲地把銀票重新塞回宋掌櫃的手裏,“方家的事我說了算!”說話時,又狠狠地朝柱子使了個眼色。柱子無奈,含著淚把臉別到一邊去,捂著眼睛道:“二丫說什麽就是什麽。”

天可憐見的,他連那張銀票的角都沒摸到。

宋掌櫃這回沒推辭,神色自若地收了錢,纖長的手指在櫃臺上敲了敲,不急不慢地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便仔細說一說這生意到底該怎麽做……”

琸雲並不曾做過生意,對藥材的了解也不多,但她到底見多識廣,便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多少還是搭得上話,甚至偶爾還能說上一兩句讓宋掌櫃深受啟發的句子來——這讓宋掌櫃既驚訝又不解。

柱子於這些事一竅不通,聽著聽著便犯迷糊,索性趴在櫃臺上寐了會兒,不想這一倒下便睡了大半個時辰,被琸雲推醒的時候,還迷迷糊糊地問:“二丫,天亮了?”

琸雲沈著臉,“你再這麽睡下去,天就要黑了。”

柱子傻楞楞地揉了揉臉,又晃了晃腦袋,總算清醒了些,瞪大眼訝道:“石頭呢?”

那小鬼說就在附近轉一轉,可這轉悠的時間也未免太長了吧。琸雲想了想,不住地揉眉心,“我大概能猜到他去了哪裏。”說罷,扭頭朝宋掌櫃拱手告了辭,當先一步出了門。

“石頭在城裏無親無故的,能去哪裏?怕不是又被人給欺負了吧。”善良的柱子總是以為天底下所有人都跟他一樣單純又善良,這讓琸雲很是無奈。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石頭那個小狼崽子十有□是去找前些天欺負他的那幾個小孩尋仇去了!這些日子他自覺跟著琸雲學了不少本事,自信心膨脹得厲害,進城的路上一直在神游,還時不時地發出各種得意的傻笑,八成是在幻想自己把那幾個小鬼打得落花流水的痛快場景。

果然,兄妹倆在附近轉悠了一會兒,很快就在一條偏僻的小巷子裏發現了他們。

“服不服?你服不服?”石頭左腳踩著一個小鬼,兩只手揪著餘下兩個小鬼的胳膊,惡狠狠地盯著墻角另一個早已嚇得不能動彈的小鬼,高聲喝道:“你們服不服!”

柱子都看傻了,琸雲皺著眉頭小聲地問:“這話怎麽聽著這麽耳熟?”

“之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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